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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年前,有一只鸡从我手中跑掉了。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春天早晨,我一觉睡到九点多,起床后到卫生间刷牙洗脸。突然,卫生间一角发出的奇怪的扑啦啦声吓了我一跳。我扭头一看,原来是一只被捆起来的漂亮的金色大公鸡。我笑了,因为我妈做的白斩鸡我认为全球第一。那时候,我还在写诗。我想象着鸡们从野鸡被训练成家鸡,然后温顺地被人类宰杀、拔毛、烹制、分块、装盘,最终很失败地进入我们肚里的过程。我怀着做人的傲慢怜悯着这只鸡。
刚吃了几口粥,就听到我妈喊:“不好了,鸡跑掉了!”我从厨房出来,看到我妈站在客厅里,正与站在阳台栏杆上的那只鸡对峙。我妈说:“这可怎么办,捉它吧,它要是跳下去摔死怎么办?明天是你爸生日,我准备明天杀它,摔死了就不新鲜了。”我说:“哄它下来吧。”于是我和我妈轮流向它献媚,温柔地咯咯地冲它呼唤,然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,它就是不上当,傲慢冷漠地站在阳台的栏杆上。这让我烦躁起来,我说:“妈,我下楼去,你撵它,摔死它省得宰了。”我妈说:“只好这样了。”
我们家在三楼,我到了楼下,往上面看,发现它真的是很挺拔英俊,但谁让它是一只鸡呢?鸡活着的意义不就是让我们吃的吗!我冲上面喊:“妈,赶它下来!”我妈一声吆喝,它飞了下来。我看着它,那一瞬间我目瞪口呆,因为它飞翔的姿态沉稳、流畅,透露着股果敢与坚毅,像一只金色的鹰。它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落下来,我以为它落地后会趴窝,却没想到它落地打了个漂亮的旋转,顿了顿,就开始跑了起来。
我和它在两幢楼之间开始了追逐,有好几次,我差点儿就要捉住它,它却总是在离我手指几厘米远的地方跑掉。我妈在楼上抱怨:“这么大的一个人,一点用没有,连只鸡都捉不到。”它终究还是摆脱了我的追捕,从两幢楼之间跑掉,跑到了大街上。虽然我很愤怒,差点失去理性,但我真的不敢为了一只鸡在车流中奔跑,那可是要冒生命危险啊。
很多时候,我都在想它后来的命运。它是被别人捉住,还是被车碾死了呢?然而,随着年纪越来越大,在生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得越来越疲惫,我更希望出现这样的一种结局,那就是它跑出城市,跑进乡野,跑进深山,恢复本真的野性,在鸡的驯服史上写出辉煌叛逆的一页。我想象着在某一个春天的早晨,它沐浴着美好的阳光,站在高山之巅,骄傲地打着鸣,仿佛是在说:我是这天地之间一只自由的鸡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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